访贤迹以慰心

                  ——观《曹雪芹纪念馆》有感

王彩卿

暑假，是读书的好时光。一边读其它的枕边书，一边读《红楼梦》。读完三分之二，心中无限感慨。富不过三代，一个家族，如果想让什么留下来的话，那就只有诗书了。很喜欢“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这幅对联。一个善于教养子女读书修身的家族，即使失去了权力，失去了富贵，依然会有学识和修养传家。曹家抄家灭门，灭不了的，是曹翁的学养和见识。一个家族几代的厚重积累，他才会晚年著书，将一生之学识、思想留于后人。

他是一位伟大的作家，我们通过巨著《红楼梦》的阅读，得以窥知三百多年前，贵为公爵的曹家过着怎样高贵、精致的生活。十三四岁的宝玉，每天都有喝法国进口红葡萄酒的习惯。三百年后的今天，几近小康的我们，请问谁家能达到这样的消费水准？三姑娘探春房内的摆设：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字帖，数十方宝砚，斗大的汝窑大瓶里，插的是水晶球白菊。墙上挂的是米芾的《烟雨图》，左右配的是颜真卿的墨迹。还有大观窑的大盘、白玉比目磬、拔步床……我们的家里，能配上其一样已是不可能的奢求了。贾母的早餐，吃的是羊奶蒸的未出生的小羔羊，据说这个大补。她老人家随便从床下找一件雀金裘给宝玉，就是俄罗斯进口、众匠人不识的著侈品。还有各种进口玩具、进口药品、西洋大挂钟……尽显荣华。正是因为十三岁前生活在这样一个极富贵之家族，所以作者后半生的穷困在对比中才显得那么凄凉。我一直以为，曹雪芹的晚年已穷到食不果腹，乞讨度日的程度。所以心心念念想去看一看他晚年香山附近的居所是个什么样子。几所快要塌的草房子，是我想象中的曹翁故居。八月二日，阴雨绵绵，有幸前往北京植物园，去一探究竟。一路上心里忐忑不安，生怕这雨把那两三间草房也淋倒了，自己什么也看不到。幸甚，映入眼帘的，是门口左右两棵三百多年的古槐树，那苍老遒劲的枝干好像在诉说着三百年前主人生活在这里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走进正门，影壁墙后，是前厅，右手边向后穿过，就是后堂。十七间房子，看上去结实干净。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能有这样一个栖身之所，写写书，读读诗，会会友，“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不正是作者所期望的那种生活吗？走进室内，通过介绍才知道，拥有旗人身份的曹翁，每月是可以领到四两银子和一石米的供给的。这足以让他度日了呀。走在前前后后，室内室外，两个小院落，一个小园子，我的心里突然安慰了许多。感谢上苍，现实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曹翁是一位心思细腻的心理学家。小说中描绘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个场景，若从其身份地位去换位思考，都有他们鲜活、真实、生动、可怜的一面：宝玉的悲悯、凤姐的毒辣、探春的无奈、贾环的自卑、丫头的抗争、太监的弄权、官场的黑暗……多么不可理解的事，从心理学的角度，都可解得通。他是一位精通药理的医学家。居然可以代替太医，给秦可卿、晴雯等人，开出那么具体的药方，且这方子经查证都是确有其效的。若对医理药理没有深入的研究，怎么可以写得如此具体真实呢。他是一位善于思辨的哲学家。总会在一场戏剧，一个场景，一次对话中，悟出人生之道，提出与传统儒家思想格格不入的想法和论断。在那个父权、夫权至上的时代，他却把女儿的地位提高到一切男人之上。女孩子的才华、相貌、能力，都比那些浑身浊气的男人强百倍。他是一位独具赏识眼光的建筑学家，以林黛玉、刘姥姥、薛玉琴三个不同人的眼光，写出了宁荣二府和大观园的整体布局和内在样貌。三十多个绝对方位词：正门、西角门、东西穿堂、南大厅、正房、倒座……十几个相对方位词：后院、后廊、门外、穿堂前、左手……准确清晰，如影随行。“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填补了大观园的文化承载；刘姥姥二进大观园细写了各处院落的摆设与人物性情的相符；薛宝琴眼中展示了大家族的祭祖盛况和节日文化。这位曾经锦衣玉食的美食家，一部书写出了三百年前一道道公爵家宴中小菜的精细，以至于今天人们还在研究、还原红楼宴的种种做法……曹翁，是一位活出人生自我的大赢家！

走在曹雪芹纪念馆里，每一块砖石，都好像有作者赋于的灵性；每一处花草，都挂着作者滴滴的心血；每一页书稿，都透着作者不朽的思想。曾经，这是一个心灵的港湾，这是一个世外的桃园。现在，这是一个后人膜拜的圣地，这是一个有高贵生命气息的殿堂！